雲無慮通過周奇了解到, 照片裏的男人叫莊叔，小孩叫莊軒。莊叔現在已經不開書店了，在小區附近租了個鋪子做木雕。

周奇對他們的印象很好：“莊叔是個好脾氣的大叔, 莊軒很有禮貌很聰明, 看著也比照片裏更鮮活。他們平時深居簡出, 幾乎只待在家裏或者工作室，他們家從來不給鄰裏添麻煩。就我知道的，好多叔叔阿姨都喜歡莊軒，說他人又乖，長得又漂亮。”

方寅年也聽了個全程, 扶了扶鏡框：“幺兒，我在客廳見到了一些拍立得照片，和這張照片的風格有些像，而且多是家庭合影, 這些照片是誰拍的？”

“專業的就是不一樣，你看得太細節了。”雲無慮和他們說了攝影回訪的事, 又道：“我打算現在去找莊叔聊聊攝影回訪的事, 關於這張照片……你們別想太多, 等我消息吧。”

周奇家就在隔壁市, 開車過去用不了多久, 現在過去完全來得及。

周奇說：“我和你一起去, 莊叔畢竟是我鄰居。”

周奇的心態其實很好, 而且遇事不喜歡逃避。

莊軒很可能是精怪，雲無慮不想周奇和這些事牽扯太深，但讓周奇什麽都不做, 又有些強人所難了。

“那二哥帶我過去, ”雲無慮說：“你不用跟我去見莊叔, 回家去陪叔叔阿姨吧。”

周奇點頭同意，他相信雲無慮的安排。在家裏等消息，好過在廟裏等，總歸近一點兒。

外婆已經休息了，三人輕手輕腳地出門，開車回城隍廟。

回到廟裏，雲無慮和前輩們說了這件事：“我和二哥要去一趟明江市，請前輩們幫我照看一下城隍廟，順利的話，我還能趕回來做晚飯。”

“我好多年沒有去過明江市了，我也要去。”梨梨露出小梨渦，看向小輩們：“你們留下來乖乖看廟哦。”

蘇泥眼巴巴地看著雲無慮：“明江市的杏仁餅可好吃了，小廟祝明白我的意思吧？”

雲無慮一笑：“明白。”

洛十錦挑眉：“小廟祝，就沒有什麽事兒要交代我們？”

雲無慮考慮了下：“前輩們要是有空，可以做點手工品，等我回來幫你們掛到網上出售。”

洛十錦比了個“OK”的手勢。

沈九問：“廟裏是不是要來一對靈龜，你決定好讓它們住哪兒了嗎？”

雲無慮之前想過了：“前院有個空置的放生池，我打算修一修那裏。”

裴鳳：“我們先幫你看看。”

雲無慮：“謝謝五姐。”

林間哼唧：“你趕不回來做晚飯怎麽辦？”

雲無慮看了眼時間：“要是晚了，我會給你們訂超級好吃的外賣。”

林間：“那你走吧。”

說走就走，周奇開車，雲無慮帶上相機坐副駕，梨梨抱著小黑上了後座。

小貓也要留下來看廟，蹲在石獅子腦袋上，朝他們揮揮爪子：“喵喵~”快點回來哦。

梨梨看得心軟軟，很有一種留下來的沖動。

周奇車開得很穩，兩個小時不到，汽車抵達目的地。

周奇把車停好，對雲無慮說：“莊叔的工作室在前面的街道，沒有招牌，有個很小的院子，放著一些木頭和盆栽，很好認，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工作室裏。幺兒，其實我可以一起去的。”

“不用。”雲無慮解開安全帶：“幫我給叔叔阿姨帶聲好，有消息了再聯系你。”

梨梨給小黑穿好牽引繩，帶它下車，朝周奇揮揮手：“小事而已，小周放心回家吧。”

周奇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向小區。

雲無慮拿著舊相機下車，為了不曬到陶倩倩，撐了把傘，接過小黑的牽引繩。

梨梨來到傘蔭下，問陶倩倩：“小孩，馬上就要到了，激不激動？”

陶倩倩在車上憋好久了，一開口就是土撥鼠尖叫：“好激動好激動，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我！”

梨梨：“那個小孩如果不是人類，記憶力肯定不錯。”

陶倩倩更期待了：“那他還能看見我！”

梨梨眨了眨眼睛：“有可能哦。”

雲無慮第一次來這邊，不過這裏的街景和三川市非常接近，讓他沒有陌生感。

和周奇說的一樣，莊叔的木雕工作室非常好認，他們剛走沒多遠就看見了。

這邊的房子比較老，一樓大多是商鋪，門面裝修得挺講究。莊叔的木雕工作室是例外，它有個很小的院子，堆著些廢棄的木料或者半成品，放著幾盆花，花盆都是非常簡陋的塑料盆，像是從外面撿回來的。

工作室迎街的這一面有一扇玻璃窗，雲無慮看到莊叔和莊軒坐在窗後，正在專心雕琢著什麽。

察覺到他們的目光，莊軒擡頭，隔著玻璃看了過來。

莊軒的眼睛沈靜聰慧，和十五年前確實大不一樣了，外貌也確實沒有任何變化。還沒進屋裏，雲無慮就嗅到了淡淡的精怪氣息。

長明燈判斷：“是一個小精怪，不怎麽危險。”

雲無慮“嗯”了聲，隔著窗戶和他們打了聲招呼。

莊叔也擡起頭來，一怔：“你們找我有事嗎？”

雲無慮溫和一笑：“對，可以進去談嗎？”

兩人帶著小黑進了屋裏，工作室裏面也很簡樸，墻上刷了白漆，地面是簡單的灰色水泥，屋裏隨處可見木雕和木雕工具。

大廳裏有張大木桌，還算空曠，莊叔請他們坐下，莊軒用一次性杯子給他們倒了兩杯水。

莊軒站在桌子旁邊，眼神時不時落在小黑身上。小黑走到他身邊，嗅了嗅，忽然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腿。

莊軒有點不知所措，往後退了兩步。

小黑不解地歪了歪腦袋：“汪汪？”

“它只是想和你玩，”雲無慮問：“不怕狗吧？”

莊軒抿了抿唇，搖頭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，摸了摸小黑的臉。

小黑不怕生，把臉埋在他小小的掌心裏一頓蹭蹭。

莊軒緩緩睜大眼睛，輕輕地撓了撓小黑的下巴。

小黑“啪嘰”一聲躺在它腳邊，露出了肚皮。莊軒很輕地笑了一聲，蹲下來摸摸小狗肚皮。

莊叔看到這一幕，忍不住笑了笑，不知道想到什麽，又輕輕嘆息一聲。

雲無慮拿出合照，放到莊叔面前：“您還記得這張照片嗎？”

看到照片後，莊叔的表情凝固了，他已經想起了照片的來歷。

他看著雲無慮，緊張地滑動了下喉結：“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，你已經發現……”

雲無慮溫和地打斷他：“這張照片是我一位過世的長輩拍的，我來找你們，是希望能替她完成當年的約定。”

莊叔晃了晃神：“那位姑娘……去世了？”

聽到他們的對話，莊軒走過來，看了一眼照片，忽然說：“給我們拍照的姐姐叫陶倩倩。”

“你連名字都記得啊？”陶倩倩從舊相機裏鉆出來，蹲在莊軒面前：“你是不是能看見我？”

莊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，很快又平覆了：“陶姐姐，好久不見。”

陶倩倩的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，一把抱住莊軒：“好久不見嗚嗚嗚……”

莊軒被她搞得不知所措，幹巴巴地說：“陶姐姐別哭。”

莊叔明顯也能看見陶倩倩，他有一點驚訝，也有見到故人的欣喜和懷念，唯獨沒有害怕和恐懼。

莊叔說：“陶姑娘，我也能看見你，但只能看到個大概的輪廓。我看器物的靈體看得清，看人的模糊。”

陶倩倩的眼淚已經止住了，啞聲說：“沒關系，我已經很開心了！”

莊叔笑了笑，重新看向雲無慮和梨梨，神色認真地說：“兩位既然能帶著陶姑娘的靈魂找到我們，看見軒軒現在的樣子也不意外，一定不是普通人。當年和陶姑娘的約定我沒忘記，但我有一件更緊急的事情要問。”

他顧不上那麽多了，只要有一絲希望，他都想抓住。

雲無慮：“您問。”

莊叔：“請問你們認不認識精怪醫生或者靈魂醫生？”

聽到這個問題，梨梨和雲無慮對視一眼。

活了那麽多年，梨梨當然有相識的精怪醫生。至於靈魂醫生，城隍廟裏就有一位。

梨梨雙手交握，懶懶地支著下巴，問莊叔：“你這個問題，我可以理解成這小孩兒生病了嗎？”

“是的，我們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，”莊叔說：“軒軒是我年輕的時候在山裏撿到的小木雕，我見到他的時候，他被人摔得七零八落，靈體飄在半空上，傷得厲害。我把軒軒撿回家修覆好，他就變成了小孩的樣子。”

“遇見陶姑娘的時候，我剛收養軒軒沒多久，還在三川市經營著一家書店。”

莊叔說起往事，大家都在安靜聽。

“那天我和軒軒在店裏，看見陶姑娘給別人拍照，那是一大家子人，熱熱鬧鬧的。軒軒趴在玻璃上看得目不轉睛，我就帶他去找陶姑娘，請她幫我們拍一張照。”

陶倩倩說：“我記得的。”

莊叔懷念地笑了笑，眼尾的皺紋聚在一起：“其實軒軒那個時候只是在模仿人類，但我想要一張家庭合照，告訴軒軒，我們是一家人了。”

莊軒垂下睫毛，掩蓋住了眼中的濕意，用平靜的聲音說：“我靈魂上的傷沒有愈合，沒辦法進一步修煉，只能勉強維持小孩的樣子。為了不讓別人發現我的不同，我爸只好帶著我搬家……我爸其實很喜歡三川市。”

有句話他沒說出來，但大家都能看出來，再拖下去，他很快就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。

“我們當然記得那個十年之約，但是我們原本是不敢赴約的。”莊叔嘆了口氣，看向陶倩倩所在的位置：“陶姑娘，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麽事，但十五年了，我們還是重逢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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